劉志華

「姐妹們，想你們了！抽空聚聚吧！」

微信提示音響起，群裏頓時熱鬧起來。不論手頭正忙著什麼，看到消息的人總會回上一句。

我們這群姐妹年齡相仿，不多不少剛好湊一桌，在最美的青春年華裏相遇，並共同擁有了一個溫暖的名字：鄉村幼兒教師。我們最初相識於學區的培訓活動。那時的鄉村，學校與學校之間相隔甚遠，見上一面總是格外不易，自行車成了我們往來相聚的唯一工具。而友情，恰是在這一次次翻山越嶺的奔赴中，悄然生根發芽。

白天，我們是真正的孩子王。帶著孩子們在塵土飛揚的操場上唱歌跳舞、做遊戲，汗水伴著歡笑，在那一片清澈眼眸中，我們也彷彿做回了最簡單的孩子。那些純真的笑臉，那些稚嫩的擁抱，成了我們每天最溫暖的收穫。而當夕陽西下，時間才真正屬於自己。與同伴們在辦公室裏追劇談笑，或是漫步於稻花飄香的田埂上，細嗅晚風中的泥土芬芳。偶爾，我們也會呼朋喚友，蹬上自行車，奔赴一場屬於青春的歡聚。

而在這些隨心而至的歡愉之外，最令人期待的，還屬那些早有約定的奔赴。放學的鈴聲才剛敲響，我們便與幾位年輕的老師相約而出，迫不及待地蹬車啟程。眼前是鋪展的金色稻田，身後是漸遠的校園，我們在蜿蜒的環山公路上飛馳，奔向另一座村莊裏的學校。夕陽將我們的身影拉得細長，清脆的車鈴聲與歡快的笑語交織，如同跳躍的音符，灑落在我們滾燙的青春裏。

那時的晚餐算不上豐盛，卻總是熱氣騰騰、情意氤氳。桌子中間一盆黃豆排骨湯香氣四溢，周圍擺放著色澤誘人的紅燒肉，金黃翠綠的韭菜炒雞蛋，還有幾碟青嫩欲滴的時蔬。我們圍坐在一起，筷子還未動，話匣子早已打開。你一言我一語，分享著各自學校的趣事與教學心得，也會吐槽那些讓人哭笑不得的瑣碎煩惱。說到有趣處，滿桌爆笑；提及困惑時，便互相支招。

酒杯被高高舉起，席間頓時漾開一片「斤斤計較」的歡鬧：「你這杯養魚呢？」「我都喝見底了，你這杯沿都沒下去！」「不行不行，你得補上一大口！」杯子在笑語喧嘩中清脆相碰，叮叮噹噹，敲出滿室暖意。幾口下肚，臉頰漸漸泛起紅暈，一股溫熱自心底升騰，席間的說笑也愈發酣暢起來。

酒足飯飽後，我們藉著朦朧的月光騎車返回。四野寂靜，只聽得見車輪碾過路面的沙沙輕響，一路有細碎的蟲鳴相伴。年輕的身影在公路上自在穿行，女生在前，男生在後。經過山邊那座舊亭子時，大家總會沒來由地緊張起來，互相嚇唬說那裏躲著瘋子，山坡背後還藏著「孤魂野鬼」……於是不約而同加快車速，驚叫與笑鬧劃破夜空，格外清脆。如今回想那些夜晚，仍忍不住嘴角輕揚。時光荏苒，轉眼數十年。我們的孩子都已長大成人，終於，我們也擁有了更多屬於自己的時間。

如今身處資訊時代，微信群裏一句「想你們了」便足以促成一場溫暖的相聚。我們依舊如年輕時那般，只需一杯清酒、幾碟小菜，便能暢聊至夜深。從生活瑣碎到互相打趣，再到輕鬆八卦……笑聲從未因歲月而褪色。

聊著聊著，話題一轉，便提起了我的老閨蜜，她在計生政策放寬後生的二寶，孩子今年剛滿6歲。大家忽然起了興致，開始暢想20年後一起去參加這孩子婚禮的場景。姐妹們繪聲繪色地描述著，彷彿已經看到了那一幕：老態龍鍾的我們圍坐一桌，卻仍像年輕時一般嘰嘰喳喳說個不停。花白的頭髮、鬆動的牙齒，縱使套上最時髦的衣裳，也掩不住歲月留下的痕跡。喜宴上，主人定要特意為我們備上一桌軟爛清淡的飯菜。說不定正吃著，就有人的假牙「哐當」一聲掉進湯碗裏……話音未落，滿桌人早已笑得直不起腰。這樣的玩笑，大概也只有一起走過幾十年光陰的我們，才懂得其中深藏的溫暖與默契。

5年、10年、20年……時光悄悄爬上了眉梢眼角，可彼此的情誼，卻從未褪色。每次相聚，歡笑聲總如潮水般此起彼伏。姐妹們暢聊不止，而笑個不停的我，還肩負起拍照的重任，用心捕捉每一個快樂的瞬間。開啟美顏、找好角度，只願為姐妹們留下最美的模樣。鏡頭前的我們，常常笑得前仰後合，有時甚至笑出了眼淚。這些照片記錄下我們一年年的變化，也見證著我們始終未變的情誼。

我們約定，只要還走得動，餘生就要常相聚。我們要一起瘋、一起笑，一起慢慢變老。這樣舒服又自在的相聚，成了我們之間獨有的浪漫。每回見面，總有聊不盡的話題、笑不完的趣事。那份純粹而簡單的快樂，久久縈繞心間，不曾散去。恍惚間，青春彷彿從未遠離，我們依舊是那群奔跑在鄉間小路上的姑娘，迎著夕陽，披著月光，一路追逐、一路歡笑。